一张合家照




故事概要:十年前,家里照了一张合家照,它定格了我家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合家照中的亲人们大多分散各地,老家因此变得冷清寂寥了,只留我的母亲独守空巢。于是,盼子女回家团聚成了她生活最大的期盼与快乐,她种菜养鸭成了她让子女回家的一个借口。在她生病期间,她得到邻居海叔的诸多照料,感情日深,引起邻居的闲言闲语,也让子女误解。后来,她的儿子阿雄深为自责内疚,努力促成了母亲与海叔的关系,其实这只是空巢老人互助互爱的一种邻里关系。


字幕:

老家墙上挂着一张合家照,
它定格了我家曾经的欢声笑语,
如今,合家照中的亲人们大多分散各地,
老家因此变得冷清寂寥了,
只留我的母亲独守空巢。
今年中秋,我们又在老家照了一张合家照,
海叔成了照片中的新成员,
那夜的月特别的圆,
那夜的花也开得特别的好……
--------------镜头推出片头《一张合家照》

  镜头一:简陋的老屋里,昏暗的灯光映照一墙挂满相框的老墙。母亲用迟疑的动作擦拭着墙上那几个装着昔日欢乐时光的老照框。镜头定格在一张发黄的合家照上。母亲长时间地凝望那张照于10年前的合家照。
  镜头二:镜头中的合家照幻化成一幅十分温馨的画面:厅堂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寿”当,那是父亲的六十大寿。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大家都掩不住笑意。只见父母坐在厅堂中间,前面有一个大蛋糕,上面插满燃烧着的生日蜡烛。我刚蹒跚学步的女儿与比她大几岁的堂兄妹正在旁边嬉闹着,我拉扯着小孩们围拢在一起合影。大家欢呼着:爷爷(爸爸)生日快乐!耶!啪的一声,镜头定格了我家最为幸福温馨的一刻。
  (画外音)几年之后,合家照中的家人们为了生计各奔东西,我与哥在远离家乡的城里工作,姐也远嫁他乡,只留一对年老的父母守望老家。如今父亲又走了,就留母亲独守老屋,老屋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母亲把那张放大了的合家照挂在老墙上,那是母亲最值得怀念的一个幸福时光,也是她如今生活记忆的一大内容。
  镜头三:深秋的黄昏,闽南的一个海边。一棵老榕树掩映着一座砖石老屋,一条老狗相伴着一个古稀老人。一株百年昙花树静立在老墙边,披着一树的夕阳余辉。
  老人是我的母亲,她倚靠在老榕下,略显呆滞的眼光投向路的尽头,似乎在等待什么,久久地久久地一动不动,就如一樽木雕一般。蔫头耷脑地。母亲那她染霜的鬓发在秋风中中摇曳,许久才低叹道:“又不回家了,又不回家了,忙啊!忙啊!”
  (画外音)自父亲五年前去世后,老家就变得寂寥而苍老了。三间砖瓦老房、一棵百年老榕、还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母,就连那条叫“乌鼻”的黄狗也都老得褪了毛色。寂寞填满了老屋的各个角落,母亲原本黑白相间的头发仿佛一夜间染遍了白霜,就连墙角的那株老昙花树也一直枯萎落叶。
  镜头四:老屋后院有一块青翠的菜园,旁边有几只哇哇乱叫的土鸭,母亲在菜园里摘着青菜,接着又忙着切菜喂鸭。她的手脚忙碌又显笨拙,她的驼背在逆光中显得更为弯曲单簿。镜头拉近,母亲粗糙的老手从鸭窝中摸索出几个新鲜的鸭蛋,脸上露出了丰收的笑意。
  (画外音)母亲一生劳碌,父亲卧病期间,母亲更是忙累得把本已微驼的背弯成了龙虾。如今,母亲一个人生活,我有几次想把她劝来城里一起住,可母亲总是一再推托,我知道,那是她离不开这个深藏记忆的家。本来,母亲可乐享清闲,可她却仍闲不下来,她在后院空地上辟了一块地种了几样青菜,又搭了一个鸭窝养了几只哇哇乱叫的土鸭。她说,闲着也是闲着,自己种些菜,养些鸭也可尝点鲜。而我知道,母亲种菜的目的是为了喂鸭,而喂鸭的目的是为了招呼我们回家吃她的炖鸭汤。除此,母亲每天还可捡几个鸭蛋,可她又不舍得吃,经常拿三五个鸭蛋送左邻右舍,邻居海叔就常得到这种好处。
  镜头五:午后,乌云密布,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兆。年过花甲的海叔提着一桶水泥在屋顶修补残缺的瓦片,母亲捧着一壶茶说:“下来歇歇吧!茶凉了!”海叔嘿嘿应着:“快好了!快好了!说不定台风啥时候到呢?”海叔爬来木梯,喝着茶,看着电视,家中那台老式电视机正播着泉州电视台闽南语频道的电视连续剧。末了,母亲拿一袋自产的土鸭蛋硬塞给海叔。海叔半推半辞道:“不要客气啦!小事情啊!远亲不如近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叫一声!”
  (画外音)海叔是我们的邻居,他也是个空巢老人,平时以摩托载客为生,是个诚实木讷的人,我们家中一有事需人帮忙,海叔都会乐呵呵地随叫随到。有时,他也会过来伴母亲看电视,母亲常对着那动辄百集乏味无聊的电视剧笑着哭着,或许剧中的情节勾起她那段或欢欣或辛酸的记忆了。偶尔,他们会为剧中人物的是非善恶争论不休,而每次都是母亲占了上风。
  镜头六:晚饭时分,灶台上的炖缽冒着热气,桌上摆着三碗刚盛好的炖草药鸭汤,我与老婆女儿围坐一桌吃着喷香浓郁的炖鸭汤。这时,海叔走进老屋,“回家啦”他很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头。女儿亲切地叫:“爷爷好!”女儿喝着鸭汤,抿了一下嘴巴:“奶奶做的鸭汤真香!”母亲坐在一边看着笑着。母亲:“要好好读书,将来赚钱给奶奶花噢!”女儿:“嗯!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买很大很大的房子,再把奶奶接到泉州与我们一起住!”吃着说着,大家都开心地笑着。
  (画外音)几乎每个月,母亲总要炖好一锅草药鸭汤,然后打电话摧着让我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吃。“吃鸭肉”似乎成了母亲要我们回家的最大理由。当炖草药鸭的香气弥漫老屋,当我们围坐一桌吃着喷香浓郁的炖鸭汤,母亲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就会不其烦地问女儿读书好不好?问我工作会不会忙?又自言自语地说:那株昙花再过几天就要开花了!那只鸭子再过几天就可下蛋了!神情很是期待。当母亲把鸭蛋积攒到二三十个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我,要我带回家给正在长身体的女儿吃,说是吃土鸭蛋可助长身体,其实那是母亲盼我们回家的又一个理由。
  镜头七:晚饭后,老屋外面,一辆polo小车已经发动,妻提着鸭蛋牵着女儿走入车里,我坐在驾驶室向母亲说:“外面风大,不要出来了!”母亲说:“下星期有空要回来,那只土番鸭又长大了!”引擎声渐渐变小,小车消失在夜幕中,母亲看着远去的车尾灯,白色的头发在夜风中飘起。
  (画外音)唉!我们回家总是短暂的,吃完饭后,我们往往嘴巴一擦,屁股一抬,就把无边的寂寞留给母亲。母亲总要送我们到大路边,目送我们的小车消失在夜幕中,才蹒跚着步履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
  镜头八:星期六晚上,在泉州温馨的小套房里,我们一家人围着精致的餐桌吃晚餐。突然,电话铃声响起,那是母亲的电话:“喂!阿雄,这星期六回来吗?家里炖着鸭汤哩!带阿妹回来吃噢!”
  阿妹是我已读小学的女儿,她正要复习期末考试。而我又因工作上的一些鸡毛蒜皮的烦事生着莫名之火哩!于是我把火泄向电话的一端:“很忙啊!不回去了!烦死了!鸭汤有什么好吃的?以后没事别老是打电话!”啪!我挂了电话。
  镜头闪回。在电话的另一端,母亲手持电话僵在一边,他一边叹息,一边放下电话,声音有些哽咽变调:“忙吗?忙啊!忙也不该发这么大的火啊,这是怎么啦?”
  (画外音)这事之后,母亲就很少主动打电话过来烦我了,而我为这事也一直忐忑不安了好久。母亲仍然种她的菜,喂她的鸭,忙完后就守着那台老式电话,期待着电话铃声的响起。
  镜头依次闪回:白天,母亲守在电话机旁若有所思;夜里,母亲想打电话又放下的动作;风雨之夜,母亲透过窗外观望路口的无奈的眼神;我有些不耐烦打电话的情景;对着电话哼哼噢噢地表情;母亲双手紧握话筒紧张的表情,最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很忙吗?要注意休息?鸭子又长大了!有闲要回家啊!”后面那一句语气几乎是在请求。
  (画外音)其实,我是个口讷之人,不大喜欢煲电话粥,尤其是与母亲通话,一拿起电话便常会失语,总是无话找语地说了一些诸如:吃饭了吗?有下雨吗?天气凉了等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然后又要插进一大片的语言空白。其实,母亲是想探听一下我工作生活的近况,而我总三言两语敷衍了事。
  镜头九:春寒料峭时节,院里的菜园子满是枯黄的菜叶,鸭窝里空着,那只叫乌鼻的黄狗趴伏着,母亲在院子里徘徊着,不知道要干什么,神情有些呆滞,过不一会儿就用干枯的手擦拭着干涩的双眼。
  (画外音)去年春节后,母亲似乎又老了许多,背更为驼了,手脚更为笨拙了,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而最明显的是眼睛愈发呆滞了。医院说,母亲脑部有些萎缩,眼睛患有严重的白内瘴。于是,鸭子养不成了,菜园开始荒废了,而那只老黄狗也似乎更沾贴母亲了,乌鼻整天跟前跟后、哼哼唧唧地陪着母亲,很有些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样子。于是,我以带母亲去医院看眼睛为由,劝说母亲来泉州与我们一起生活。眼睛手术后的那一段时间,母亲眼睛恢复很好,心情也变得很好。我们全家趁机带着母亲遍游泉州,那是父亲去世以来母亲最为愉悦的一次旅行。
  镜头十:泉州的秋天,天朗气清、花草青翠。我们一家人携着母亲的手走在四季如春的公园里,我拿着相机一路乱拍,大家一路说笑。清源山的秋色让母亲留连忘返,西湖公园的山水让母亲喜笑颜开,东湖公园的荷香让母亲心旷心怡,而大坪山郑成功的雕像又让母亲叹为观止。
  欣喜之余,母亲又心生憾意,念叨着:“你父亲还在就好了!他最爱游山逛水了!如果能一家人在一起不知该多高兴啊!”老父老母相濡以沫,感情甚好,母亲往往就在最高兴时想起父亲。
  镜头十一:上午,在套房里,母亲一会儿走到阳台上,一会儿又走到窗口边,最后又坐回沙发里发呆,她自言自语道:乌鼻是不是会饿死?是不是会跑掉了?花也没人浇水!城里人怎么都这么忙哩!
  (画外音)母亲虽身在泉州,可心还是离不开老家,她常记挂着老家的那条老黄狗,还有那株百年昙花。她说,城市好是好,可人一走进套房就像关进鸟笼,门虽对着门,人却不认识,找不到邻居可以说话,电视里叽哩咕噜也不知播什么,整天闷得慌!不像老家有天有地,有山有水,左邻右舍也都是老熟人,知根知底,日子过得轻松自在。其实,我心里也十分内疚,我们一大早就上班,中午又没回家,总要到傍晚才下班回家。这段时间里,不认识字的母亲除了孤单还是孤单,老家还有一条乌鼻老狗可作伴,在城里又能找谁闲聊?
  于是,母亲就一再要我载她回老家,而我每次都以工作忙搪塞她。其实,忙并不是问题,我在单位无非是个无权无责的人,“忙”经常是社交上的一个装饰与外套,我只不过是想让母亲留在身边,尽快习惯城市生活而已。
  镜头十二:傍晚,我下班推开家门,惊讶地发现母亲住的房间空着,母亲的那个蓝色布包也不见了。于是,我与妻分头找着、急忙地打着电话。
  我们一家焦虑地守在电话旁,时针指向晚上11点,突然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喂!阿雄吗?你的母亲回家迷路了,刚好被我碰上,现在我已载她回到家,你们就不要牵挂了?”
  镜头闪过几个画面:华灯初上时分,正吹着萧瑟的秋风。母亲提着笨重的蓝色布包,挤在公共客车中;母亲步履蹒跚地走在车辆穿梭的大路边,神情很是疲惫;海叔开着摩托在路上遇上母亲,母亲靠在海叔的背后,神情有些恍惚。
  (画外音)那夜打电话来的是海叔,他是在载客途中遇上母亲的,那时夜幕四垂,母亲冒着寒风已走了二三十多公里的路程,或许是饥渴难耐,神志开始有些模糊,身体已接近休克。为这事,我对海叔一直心存感激,如果没有海叔的关照母亲或许真回不了老家哩!同时,我心中也隐隐作痛,我并没有很好地尽一份为人子的职责啊!我不知道,不识字的母亲是怎么挤上客车,又怎么迷路的?或许,老家那三间刻满她们那代人辛酸记忆的老屋才是母亲心中真正的家啊!
  镜头十三:深夜,母亲脸色惨白地躺在老家的床上。海叔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汤放在母亲床头,说:“可能受风寒感冒了,吃了这碗米粉汤,过后再吃两片扑感敏,明日就好了!”我握着母亲瘦弱的双手,双眼含泪,百感交集。而乌鼻也守着床头嘤嘤地叫着,这只老狗已瘦得快散架了,或许见到母亲后,乌鼻感觉有了生的希望,精神一下子活了过来,它围着母亲转着,就如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
  (画外音)过了两天,母亲气色转好,又能忙这忙那了。而海叔自此后也成了我家的常客,没载客的时候就来我家坐一下,与母亲闲聊几句,或默默地坐在一边看那些闽南语肥皂剧,有时也会问问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比如修修门窗,补补砖瓦之类的事情海叔从来是当仁不让的,当然海叔偶尔还能蹭上一顿饭呢!我知道,那是母亲有意多放了一把米或一把面,她总说:“又煮多了,倒掉浪费,吃吧吃吧。”海叔也不大推让,也就乐享其成了!
  镜头十四:老屋又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母亲与海叔对着电视聊着闲话,菜园的菜苗青翠欲滴,有几只小鸭在院子里迈着可爱的步伐,而那只乌鼻老狗也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毛色光亮了不少。墙边的昙花树挂着数十朵花蕊,显示着勃勃的生机。
  (画外音)如今,我每次回家已不再需要寻找理由,母亲也不必再以炖鸭汤的借口要我们回家了。一回家,我只要看到茶几桌椅尘埃不染,地板红砖色泽如新,菜园花草勃勃生机,我就心感欣慰,因为能够把家里家外拾掇得如此整洁,就知母亲健康没有问题了。
  镜头十五:一个双休日的午后,我回了老家。未到家门时,我看到几个邻居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们看到我时就一起噤若寒蝉,露出一丝讥讽嘲笑的表情。有一个爱嚼舌头的八婆凑向我的耳畔,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很让人恶心冒火的闲话,让我耳根发烫,怨气顿生。
  (画外音)海叔的善意引来了邻居一些好事者的议论,说海叔心有所图,说海叔不怀好意等等。其实,我早料到会有闲言闲语,也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时听到如此恶毒的语言便难耐怒火,这些话又是针对两个年近古稀难以自理的老人说的!
  镜头十六:呯!我用力地推开老家的大门,把乌鼻吓得落荒而逃。母亲斜躺在床上,她肺病又患了,正不停地咳嗽着。海叔在厨房里煎着中药,热腾腾的雾气蒙着他布满忧虑而布满皱纹的脸。海叔抬头见我,“嘿嘿”地憨笑着说:“回来了!回来了?”而我却没好脸色给他,冲他嚷:“你没听到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吗?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以后请你少往我家跑!”
  海叔有些意外,神情错愕,十分尴尬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很久,海叔才回过神来,他仍“哦哦哦”地应着,也不做什么解释,但我看见他眼眶开始发红潮湿,我不知道那是被烟尘熏的还是被我言语所伤,他长叹一口气走出了我们的家门。
  母亲酸楚地说:“你不该这样说海叔,他是个好人!”我无言以对。母亲欲言又止,最终用一声声嘶哑的咳嗽声代替她的言语,而这一阵阵的咳嗽声引得我一阵阵揪心的痛。
  镜头十七:那个夜里我没回泉州,因为我要照顾母亲,因为风雨交加。我躺在老家那张老式眠床上辗转反侧。不时有母亲的咳声传来,挟带着风声雨声与我的叹息声。昏暗的灯光下,可见我泪挂双颊。
  (画外音)海叔被我赶跑的那一天夜里,风雨很大,老屋滴滴嗒嗒地漏着雨,搅得我一夜难眠。海叔那尴尬委屈的神情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或许我做得太过分了!是的,本来生活就不易,我们却人为地设置许多生活的坎坷,让彼此难以逾越,望而生畏。父母这辈人过得太悲苦了,在那食不果腹的岁月里,他们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弟姐妹拉扯大,如今我们翅膀硬了,忙得构筑各自的安乐巢,而母亲却独守老屋过着孤苦的日子。我突然感到心里五味杂阵,有水样的东西从我的脸上流下,这水珠不是雨滴,而是泪水,因为有咸苦的滋味。
  镜头十八:第二天早上,就在我半睡半醒之间,我又被母亲的咳声完全吵醒。原来,母亲已经起床为我做好了早饭!我嗔怪母亲:“你病没好,起床干什么?”母亲边喘边说:“没事的…习惯了…再说你还要上早班哩…快吃吧…”她说得有气无力,断断续续,我听得喉咙发便,阵阵心酸。
  我说:“我还是请假陪您吧!”母亲连连摇头:“不必了!你工作重要,我再吃两片药丸就没事了!”她坚持送我到门口,强装没事的轻松表情。从小车后视镜中我无奈地发现,母亲已经单薄得如一片秋后黄叶,随时有被风带走的可能。
  (画外音)生活的艰辛磨练了母亲坚强的个性,她即便有病在身,也尽量不想麻烦别人,那怕是自己的孩子!
  镜头十九:今年中秋节,这是个花好月圆的日子。上午,母亲就打来了电话:“阿雄啊!今天要早点回家噢!你哥你姐也都要带孩子回家,我又炖了一大钵的草药鸭汤了!”在电话里,我只能连声说:好好好!因为,我想,或许属于母亲的中秋节不多了,我们真要好好珍惜。再说,浓郁飘香的炖草药鸭汤也久违多时了,自母亲生病后,炖鸭汤的味道就再没尝过了,那是母亲的味道,故乡的味道啊!于是,我突然有种急欲回老家的冲动,我想那不只是那锅飘香的炖鸭汤再吸引我,还有母亲那浓浓的亲情再召唤我。
  镜头二十:中秋节下午,我们一家人提着月饼糖果回到老家。母亲正守着灶台炖那钵香气腾腾的草药鸭汤,不知是被烟呛到还是肺炎未好,她仍吃力地咳着。一进家门,哥哥姐姐早已携家带口来了,全家十多个人的笑声使老屋又暂时恢复了往日温馨欢乐的样子。母亲难掩全家团聚的欢愉神情,又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小心地问母亲:“近来海叔还来吗?”母亲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不在的时候他来了,又是买药又是买米的,你们一来他就走了,他是怕碰见你啊!你误解人家了!”母亲又幽幽地说:“上午海叔又来修补屋顶的漏洞了,说是台风又要到了,怕漏雨,可下梯子时不小心跌了一跤,也不知伤到哪里了?”我心一沉,无言以对。一股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让我胸口一时堵得难受,于是我说:“我出去透透气吧,等会就回来!”
  镜头二十一:一盏昏黄的电灯摇晃着,照着海叔苍老憔悴的脸颊,他脚缠纱布斜在那破旧的长沙发上。局促的空间与简陋的物件表明海叔生活的困窘,屋里潮湿黯淡,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一见我的到来,海叔感到意外又显慌乱。
  我一路忐忑地走进海叔的陋室,心怀愧疚地问:“脚伤得怎样?要不要送诊所看看?”他慌忙摇手:“不碍事不碍事,一点皮外伤而己!”他挣扎着起来要为我泡茶,可我分明看到海叔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于是,我不顾海叔的一再推托,用小车送他到诊所换药包扎,又把他带到了我的老屋。
  镜头二十二:老屋里灯火明亮,全家围坐一桌等我开饭。我搀扶着海叔一进家门,全家人都感到十分意外,海叔更是手脚无措地站着门边,母亲也是神情复杂不知所措。倒是女儿先打破了僵局:“爷爷好!中秋快乐!和我们一起吃团圆饭吧?”我也随机附和:“海叔是自家人,全家团圆怎能少了海叔呢?”大家也都热情地招呼着:“坐下一起吃吧!一家人不要容气!”母亲也意味深长地说:“回家了!开饭吧?”
  (画外音)中秋之夜的那顿团圆饭,是父亲过世后我们家吃得最有意思,最热闹的一顿饭,虽然感觉有些异样,又有些兴奋。我发现母亲偷偷地给海叔挟了一个鸭腿,而海叔也暗地里给母亲盛了一个鸭胗。作为儿孙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哩!或许,母亲今后又多了一个依靠,这不是很好吗?让闲言碎语都随风去吧!
  镜头二十三:晚饭后,天上挂一轮明月,墙角的昙花树也争相绽放。我们一家人在老屋大门前排成两排,前面架着一台自动照相机,我拉着海叔坐在母亲身旁,连那只不离不弃的老黄狗也依偎在母亲脚下。大家一起喊着倒数:3、2、1…啪!镁光灯闪过之后,又定格了一张全家福,可以看出大家都把喜悦写在脸上。
  (画外音)这是一张很有特殊意义的合家照,距离前一张合家照既有十年之久!其间几多悲欢,几多离合,尽沉淀在岁月的河床上了。我不知道,这张照片母亲会不会再放大装进相框?随她意吧,欢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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